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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她的宣示主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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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換上整潔的衣服,上了點淡妝,高高的盤起頭發,便精神奕奕的扶著樓梯,從容的走下去。

大廳裏的真皮沙發上,坐著一個二八佳人,她身著一襲粉紅色的小洋裙,裙子的布料是珍貴的蠶絲質,簡約中不乏秀美,時髦中不乏典雅,她的氣度端莊柔和,長相清麗恬靜,神態裏又透著活潑之感。

少女姿態優雅的端著茶杯,她喝一口茶,就觀察一下小洋房。

杜若笙三年來的教導熏陶已讓我變得文雅了幾許,我並沒有刻意的擺弄修養,只從容的落座在單人沙發上,慢條斯理的翹起二郎腿,我略微慵懶的把手肘靠在沙發上,露出恰宜的微笑:“沈小姐來寒舍登門拜訪,是我的榮幸之至,我的身份不便上門拜訪,倒是勞駕你跑一趟了。”

沈斯如放下了茶杯,她高高在上地打量我,明明性子不穩重,偏要裝作大氣的模樣,她輕哼一聲,聲音清脆道:“看來你知道我的底細,我也知道你是若笙哥哥捧起來的明星,被人誣陷殺人,身敗名裂了,這一點我很同情你,但是我想你應該知道,今年我和若笙哥哥要訂婚了,他是上海灘最英偉的男人,被很多很多的女人喜歡,證明他有魅力,對於你的存在,我不會很生氣,反正寵物和正室是有很大的區別,你可以繼續住在紫荊園裏,但不可以進杜家,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”

沈斯如沒有惡言相向,委實讓我意外。她怡然自得的喝茶,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閃爍發亮,襯得整個人靈動神氣。

沈斯如是被沈家從小寵到大的大小姐,她不喑世事,純潔如紙,除了有些嬌貴之態,本質大抵是善良的。

她的氣度修養,極好。

大家族裏養出來的女子,怎會尖酸刻薄?是我想多了。

我悠悠一笑,不假思索道:“明白,大夫人發話了,小的怎敢不聽?”

沈斯如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睜了一下,她別扭道:“識時務者為俊傑,你勉強算個俊傑,我還以為你會有多難纏,這樣我就放心啦,” 她忽然緊張道:“今天我來找你,不是找茬的,只是聊天兒的,你要是敢在若笙哥哥面前說我壞話,我一定收拾的你找不到紫荊園的門。”

沈斯如的心智似乎不甚成熟,她於杜若笙的憧憬,大約很夢幻。我理了理裙擺,懶洋洋道:“三爺在外面養了我,你不吃醋嗎?還是說,你不知道什麽是喜歡?只是家中給你安排了婚事,你就聽話的走向他們給你安排的未來,是嗎?”

我的話,令沈斯如的眼神有一瞬的迷茫,她睇了我一眼,諄諄說教道:“你懂什麽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再說若笙哥哥不僅品貌非凡,也是上海灘出類拔萃的青年才幹,乃一世之雄,我怎麽會不喜歡他,我在國外就知道他的名聲了,留學的那些女同學經常談論他,我爹寄信給我時,詢問我要不要嫁給若笙哥哥,我一口就答應了,回國後,我娘說做太太是個學問,有時要學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男人看慣了外面的野花野草,總會曉得家裏好。”

我一時靜默了,沈斯如是個話癆,喋喋不休的能說上許久,過一會兒她又說肚子餓了,就禮貌的吩咐張媽做糕點來。

沈斯如吃點心的模樣香極了,她的雙眼瞇的像一彎新月,她對上我的態度很別扭,想扮大夫人的氣態,又忍不住地打聽杜若笙的喜好。

我突然覺得沈斯如許是沒明白什麽是喜歡,她只認為周圍的人說杜若笙好,杜若笙就一定好,她從別人嘴裏聽來杜若笙的名聲,因此在心中把杜若笙樹立成了一個完美的未來丈夫。

僅僅是聊了一會兒天,我就知之她的性格有多麽天真爛漫,她眼中的世界和我眼中的世界相比,有極大的反差。

她眼底的外國人紳士聰明,同胞較為愚蠢和落後,她說話間透著與生俱來的自信感,她對外界充滿了希望和美好,亂世一般的民國在她心中是平和不已的。

我從底層爬到上層,見到的人心險惡,見到的亂世窮苦,太多,太多。

不曾忘,隨意在租界欺負同胞的外國人,盲目崇洋的瞇縫眼,跪捧洋人和倭寇的賣國賊。

太過純真的沈斯如像一個生活在童話故事裏的公主,不,不是像,她的確就是個小公主。

生活上的南轅北轍,讓我們的觀念有所差別。

她有高貴的家世,家人的寵愛,別人的敬捧,不費吹灰之力的選擇嫁給杜若笙。

她是能夠挑選丈夫的命,我和白曼薇是被人挑選的命。我羨慕沈斯如,卻不嫉妒她,因為我們相差的太過遙遠。

她咀嚼著糕點,忽然想說什麽話,可是因為礙於教養,她先吞下了嘴裏的食物,喝一口熱茶後,才撲閃著睫毛問道:“對了,你和我的...二姐,很要好?”

我詫異道:“嗯,你承認白曼薇是你的二姐?你不討厭她嗎?你們沈家兄妹真是不一樣呢。”

沈斯如撅了一下嘴,神情覆雜,語氣納悶道:“誰說不討厭了,她的存在,害得我娘很傷心,現在也討厭,但是大哥說二姐很可憐,她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,她回不了沈家,我們要是還那麽唾棄她,就是把她往死裏逼,我不想害死人,所以我現在,在學著去理解她,我們畢竟是有血緣的姐妹,她再怎麽討厭,還是我的姐姐,大哥說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。”

我透露道:“是,她以前有想不開的時候,她一個人太苦了,沒有爹媽管,如今遇人不淑,被許家公子欺騙,上一次差點跳了黃浦江,還染上了抽大煙的惡習,還好現在因為我的勸說,她在試著戒掉大煙。”

沈斯如把食指放在了嘴巴上,她咬著唇,眼底湧動著無限的憐憫和同情。她探聽道:“真的麽?她這麽慘?”

我低低一笑,扼腕長嘆道:“說出來的慘,你體會不到,要感同身受,才能知你二姐有多麽不容易,你比我們幸運多了,含著金湯匙出身,沒有太大的煩惱,我們要為生活奔波,總之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,你也不用擔心我搶走你的若笙哥哥,不屬於我的東西,我不會自不量力。”

沈斯如癟癟嘴,不滿道:“你們不容易,我也不容易啊,我在國外留學,也沒有爹娘照顧,還要學那麽多不懂的知識,學的很痛苦。”

我苦笑道:“也是,不過我連學的資格都沒有。”

沈斯如將信將疑地湊過來問道:“你真的,不會跟我搶若笙哥哥?”

我微微頷首,誠懇道:“就算我搶,搶的過嗎?你爹早給你鋪好了後路,不許三爺納妾,而且杜家也不會...不喜歡我的存在,你大可安心。”

沈斯如理所當然的點點頭,她從沙發上站起來,提起嶄新的糖果色皮包,宣示主權道:“其實我很想把你從紫荊園裏趕出去,但是我不想若笙哥哥討厭我,你安分的住下去,我不會把你怎麽樣,你要是不安分,我不會客氣。”

她說完,踩著一雙小巧清新的小皮鞋,扯高氣揚地出了門。

廚房的門偷偷露了一個縫隙,我知道張媽在偷看,此刻,她開了門張望著走出來,睨了玄關口一眼,岔岔不平道:“八字沒一撇,門兒都沒過,就來耀武揚威,囡囡和少爺才是正兒八經的一對,沈小姐不過是後來者罷了,還那麽理直氣壯,驕傲自滿的樣子真是不討喜。”

我提起茶壺,足足斟滿了一杯茶,我穩穩端起茶杯,沒讓一滴水灑落,我抿了一口信陽毛尖,慢慢呷茶入舌,毛尖茶初入口略微的苦,滋味兒濃郁,碧水過喉,甘甜之味隨之回臨。

張媽見我沒有言語,她坐在另一旁的沙發上,安慰道:“囡囡啊,別難過,沈小姐沒了家世,活的肯定沒你好,咱們不理她。”

我輕輕擱下茶杯,不在乎的笑道:“阿媽也別替我酸她了,這個世道,眾人眼裏沈家大小姐才是正主,而我確實是個沒名沒分的女子,她捍衛自己將來的婚姻無可厚非,我要是有她的資格,哪會做情人,多說無益,我經歷諸多苦楚,要是還因為一個小姑娘的話而置氣,便是白活了,況且她對我的態度已夠好,沈小姐城府不深,是個直腸子,這才叫人不必擔心。”

張媽有些楞神,半晌,她又忙忙碌碌地去做衛生了,嘴裏念叨著:“你不生氣就好,比我看得開,吃過苦的人,是要比旁人懂事一點...。”

我喝了一整壺的信陽毛尖,我很喜歡它的味道,先苦後甜,香味濃郁悠久,我期待人生如這壺茶,可我明白,我的人生茶絕不是信陽毛尖,而是絞股藍。

我把茶杯擺放整齊,不緊不慢的走上樓,開門入室之後,我呈大字形狀躺在柔軟又冷清的床上,我裹著被子,把自己裹的像一個蛹,甚是希望一覺醒來,內心的苦能破繭而出。

迷糊睡覺中,察覺臉上有柔癢的觸感,我睡眼松惺的撐起眼皮,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潤如白玉的俊顏,他分明韻致的輪廓,在餘暉之中,幹凈清淺。

杜若笙的雙眼似若寧靜的水面,亦眸光瀲灩。他微涼的手始終撫在我的臉頰上,輕輕的摩挲,富有綣繾之意,富有情致之意。

我稍微偏頭,躲開了他的撫摸,他的手頓在空中,幾秒後,他把手放在了膝蓋上,身子微微前傾的說道:“她來找你了?”

我慢慢地掀開被子,緩坐起來,語氣清淡道:“嗯,她是個麻雀一樣的小姑娘,話多,可愛,又是個小鳳凰,天生貴氣,不乏端莊和率真,她很崇拜你。”

杜若笙神色自若地靠近我,他的大手搭在我肩側收緊,慢慢地用力,仿佛要將我按進他的骨子裏似的。不久,他娓娓道:“誇的那麽好,不見得,我們綺君要是從小被富養,不差她的,從前你是一顆需要打磨的玉石,三年後的今天,已是矜貴的女子,沈小姐沒有你的一半韻味,她是個孩子心性的毛丫頭。”

我將手搭在杜若笙的手背上,暗自使力給掰開了,肩膀一空,我揉了揉肚子,若無其事地往外走,“真餓,我下去看看有什麽好吃的。”

剛要去擰開金色的門把柄,一只大手遽然按在了門上方,他將我壓在狹小的空間裏,側頭輕吻我的嘴角,他起伏有度的呼吸灼燙了我的耳朵,他低緩道:“趙綺君,無論發生什麽,你都要相信我,記住,無條件的相信我。”

我一怔,莫名覺得他的語氣有一種深長的意味,我只簡單的說了相信二字。

而後,杜若笙越來越緊迫的把我壓在門板上,他抵著我,氣息漸濃。我脖頸後側傳來濕濕潤潤的溫熱感,伴隨著一種舒適的癢意。

西服、襯衫、裙子...散亂在地上,彼此赤露相貼,便一觸即發,欲念充斥在情思之中,欲念膨脹的越來越熱情,欲念吞噬了我的理智。

我貼在門板的手逐漸彎曲,杜若笙的大手隨之合了上來,他與我十指相扣,緊緊的合著。

室內喘息聲交錯。

白日盡桃源,擎天入海流。

共赴巫山,向去雲雨。

最後只剩疲累愜意的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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